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进城(1 / 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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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了临安县,齐雪并未南下去皇都,而是先折向往东,乘上了一艘摇去对岸的渡船。

船身陈旧,在浑黄的江水中若隐若现,一浪即可打翻似的。

齐雪抱着用粗布仔细包裹的佩剑,独自坐在船尾,无心与同渡的农人交谈。

江风怀水拂面,与陆上相比别是一番滋味。

她从怀中取出一迭纸条展开,是她那日去回春堂道别时,在案头誊抄下的字迹。

这是朱大夫凭症状与脉象推断出的,薛意体内积存的毒药,自然,那最关键的剜心散已被隐去,可剩下的,依旧是洋洋洒洒十七种名目慑人的剧毒。

朽骨膏、阴阳煞、鸩杀酒……刺得她眼中艰涩。

“若非从小被当成炼毒的罐子,日复一日地浸染、抗衡,凡人之躯,怎能承受得住其中任何一种?”

朱大夫那时叹息着低低道,在汇聚毕生心血的医道卷册上又添一例。

齐雪下意识收拢双臂,将怀中的碎岳抱得更紧。

都说刀剑不长眼,这孤刃三尺,如今却是唯一能让她安心的东西。她珍惜它,就像挽着薛意的手臂。

泪水将落未落之际,艄公将船蒿顶在岸边石上,回头喊道:

“盐福县码头到嘞!前边走几步就是城门!”

齐雪如梦初醒,眨去眼眶的湿意,将纸条仔细折好,重新贴身收起。

她踏上了摇晃的跳板,随着下船的三两农人走向城门。

盐福县城门放人宽松,齐雪早已托人伪造了路引,那驻守的官兵懒洋洋望了一眼便要放行,目光却忽然钉在她怀中的长形物件上。

“站住!”官兵正色道,引得零星几人侧目,“你这布包裹的可是剑?如今这光景,揣着利器招摇过市,宁可错杀不能放过!待我抓你回去审问,是哪处的刺客!”

他说着,手已按上腰刀,正要呼喝同伴,一个声音旁侧响起:

“官爷且慢。”

齐雪与官兵都闻声看去,说话的是方才跟在她身后等待进城的少年,他上前几步,脸上犹有未脱的稚气,言辞倒严密:

“官爷明鉴,您看这位姑娘,身着襦裙,哪有习武之人的利落?真是刺客,往往佩剑腰侧,或负于背后,她揣在怀里,全然一不惯用剑之人。或许这只是她家传之物,怎就到了刺客的地步?”

官兵被他一番话噎住,面上挂不住,恼道:“你个外乡人休要多管闲事!就算是取用旁人,也是刺客亲信,照抓不……”

“误”字未出,一锭雪白的银子已递到他眼前,那少年不知何时凑近来,身形快得原处空余残影。

官兵喉咙里的话硬生生转了弯,脸上瞬间提起笑,忙不迭暗暗将银子拢袖:“抓不得、抓不得!咱们这些百姓家的,怎好互相为难呢?是我欠考虑,都是误会,误会!”

少年递上自己的路引,官兵草草瞥过,便恭敬放行。

那少年步履轻捷,不觉间已走在齐雪前头,她才得以细细打量他的背影。

一身素羽色束身锦衣,料子冰净,日照生辉,如振翅的白鸾负着悬阳的炽光。这样的华服,临安县她未曾见过。

齐雪快走几步,在他右侧道:“我不喜欢欠别人。”

那少年也不看她,伸出一只骨节如竹、白皙胜玉的手:“那你把银子还我便是。”

齐雪道:“我没那么多钱,那些官兵薪资不多,给个几十文打点,足够放人了。”

少年听她毫不客气的回声,终于侧过脸来看她。他姿形既美,鹤立卓然,只似笑非笑向她:

“这么说,你是嫌我给多了?”

齐雪听他漫不经心地作态,仿佛是把自己当乞丐施舍,硬呛:

“本就不关你的事,我也没想到官兵当真是个为钱折腰的,我要早知道,便自己给钱了!还有你吭声的时候?”

少年似是听到了什么趣话,嗤笑一声,道:“我长姐常说,游历在外,多大能力行多大事,今日我见你孤苦,助你进城,却被你纠缠,算我帮错了人。”

“怎么帮错了?”她执拗道,“我跟着你,就是要报答你。”

少年脚步不停,只懒懒抛来一句:“真的?”

她斩钉截铁:“真的。”

速速还了这桩债,七日之内,他要自己做牛做马都认了。

她语毕,那少年遽然停步,转过,低下身靠近齐雪。

他动作极快,齐雪猝不及防。

两张脸瞬间离近,她甚至能看清他长密的睫毛下,琉璃般的眸子映出自己拙傲的模样。

随之而来的,还有一阵冷香。他的气息拂过她耳畔:“那你,把这柄剑送我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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